第四卷 72~最后的绝唱
作者:漢唐歸來 更新时间:2024/8/1 0:01:14 字数:4048
由白骨堆砌而成的庞大天使身后的翅膀收缩,如刺猬身上的倒刺,在一阵吞噬光线的扭曲空洞中化为一片片虚无。
它们在同化周围的环境,欲将一切事物都拉入其中,一并化为虚无与幻影。
如螺旋般扭曲旋转的空洞中,仿佛存在着一个被压扁扯变形的世界,噩兆天使似乎要将这个世界与本位面连通,让阿尔伦的一切被这光怪陆离的扭曲世界所同化,吸收。
五尾白狐咆哮怒吼,五条掸子般的白尾燃烧着炽热的苍白狐焱,口吐出的幽冥之火如海啸般啃噬面前可视的一切,将噩兆天使的整张脸淹没。
然而狐火并没有蔓延到噩兆天使的脸上,而是被它周围形成的螺旋空洞吸收瓦解,空洞内的世界同化了狐火,将狐火击溃驱离。
空洞释放出数道螺旋状的狂风粉碎了沧澜般的幽冥狐焱,摧枯拉朽般推进到白狐面前,轰炸在白狐的体肤与毛发上。
白狐被打得节节败退,鲜血四溢,四爪紧摁地面,在四分五裂的大地上划出了四条狰狞的沿线凹痕。
白狐受了伤,双目圆睁,一双异色的狐眸眯起,凶光毕露。
然而噩兆天使看不懂她的表情,也不能理解她的情绪,身后数不尽‘翅膀’的一根根羽翼滑落而下,均化为了刮出螺旋狂风的空洞,朝着白狐狂轰滥炸。
顷刻间,无数空洞就如无数条空间裂隙,犹如无数只魔神的眼睛,凝视着这片满目苍夷的大地,投下蔑视与嘲弄。
白狐喷涌出的狐火奈何不了噩兆天使,归根结底,她会的九尾妖术实在是太少了,除了现场临摹的一个燃烬五尾以外,也就会狐族与生俱来的种族天赋了。
一直以来,绯桃变为白狐最大的武器就是爪子跟牙齿,还有庞大的体型。
可噩兆天使不吃这一套。
白狐灵活,却唯独不能避开这些破坏力极强的扭曲螺旋风流,若是她让开了,身后还在沉醉演奏的恩卡可就没人管了。
恩卡的意志力纵然很强,可终究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倘若被击中,恩卡连渣滓都不会剩下。
白狐只能用身体挡下扭曲的螺旋风压,好在狐族的毛发足够坚硬,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让她一时半会儿不至于受致命伤。
而在金色演奏环形场外的玉柔雪华等人见此情景心急如焚,恨不得此刻冲上去亲自传授在这种情况下该使用的九尾妖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玉柔雪华清楚得很从小到大绯桃没有学过任何狐族的妖术,能在没有人指导的情况下顺利喷出妖火就已经相当不错了,指望她在危难之际即时顿悟学会自己连见都没见过,不曾想象过的妖术实在是有些难为狐了。
失算了,如果在那之前,自己能现场教授绯桃几个妖术的话,就算对方不怎么能学会,学到点皮毛也能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了。
玉柔的狐狸毛皮是硬,可再硬也挡不住这弱化版的空间乱流太久,何况绯桃只是个五尾。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好像是没有了。
玉柔雪华知道绯桃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那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剑术。
玉柔雪华一开始也以为人类的剑术终究是人类的剑术,是有极限的,直至玉柔雪华看见绯桃用人的技艺将傲然伫立的天道分化体从空中拽下来。
桃子学到的剑法或许是某个上古圣贤流传下来的,可现在她手里无剑,唯一的剑被拿去给那个吟游诗人当伞用了,那把奇奇怪怪的怨念之剑也破得没法砍人了,而且砍了也没有效果。
这该怎么办呢??
玉柔雪华不甘心什么都不做,释放出妖术想要撕裂面前的金色环形屏障。
“省省吧,雪华小姐,把我们隔绝在外是世界意志的意思。”克莉丝汀开口,语气尽是冷静。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什么都不做?”
结果都一样,有区别么?
克莉丝汀没再继续劝阻。
大概是看出来这只五尾白狐撑不了多久了,噩兆天使加大了力度,周围有更多的羽翼飘落,幻化成螺旋空洞。
因为发动了这些攻势,噩兆天使的翅膀快掉完了,可如果只是付出这些代价就可以将这唯一的阻碍击溃的话,完全是值得的。
唯一有战斗力的就是这只白狐狸,只要这只白狐狸倒下,她身后的那个人类一根手指就能压碎。
噩兆天使做出了决断,再放出更多的羽毛将绯桃斩杀,而这一放,祂身后的白骨翅膀几乎就要完全秃掉了。
绯桃在这弱化版的空间乱流中体力不支,为了节省力气,缩回了人形。
渺小的人形更挡不住白骨之羽的轰炸,一片烟雾缭绕中,一切归于平寂。
玉柔雪华瞪大了眼,紧张无比地注视着满是骨渣的白色烟尘,其余长老也是汗流浃背。
唯独克莉丝汀,缄默不语的注视着这一幕,在这一刻才缓缓舒了口气。
“桃,子??”玉柔雪华面目呆滞的凝望着没有传来任何动静的烟尘,一时间难以接受。
而旁边的克莉丝汀却是在平静之中,缓慢勾起了唇角,虽然她一直表情都没变,这一刻仍给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成功了。”
“……什么?”
“调节血脉的平衡点,如何在这两股雄浑霸道的血脉中间周旋,让它们达成平衡,从而灵活自如的控制它们。”
“这简直就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换作是寻常的天才,说不定已经因力量而迷失,贪婪的想要将它们的全部力量据为己有,从而爆体而亡。”
“这不是单纯的二选一,因为无论选了哪边,稍许偏向于哪边,亦或是两边都兼顾,皆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
克莉丝汀意味深长地注视着逐步消散的烟尘。
她果然果然没有看错她。
如果说阿尔伦大陆还有谁可以做到这难如登天之举,那么一定只有她。
自第一眼看见菲儿的时候,知晓对方有狐族血统,克莉丝汀就清楚的知道菲儿在这方面很有天赋,不然是无法驾驭住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血脉的。
事实证明,尽管其中一种血脉发生了质变,她仍能做到平衡,从而……
完整的发挥出两种血脉的所有力量。
俗话说得好,不逼迫一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潜能到底有多大。
险象环生,破斧成舟,然后……
浴火重生。
玉柔雪华还没回味过来,只见散去的渣滓与碎屑中冲出了一道裹挟着无数蝙蝠的猩红色身影。
燃烧着冷火的骨镰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化作一道惊雷飞入了那道娇小的银色身影手中。
“那是??”玉柔雪华瞪大了眼。“那是,谁?”
“啊咧?你这个小姨当的还真是不称职呢,换个模样就认不出来了吗?”克莉丝汀玩味地注视着玉柔雪华,她当然知道对方能认出来,只是因为转变太大,所以一时间不敢去认。
她只是想逗一逗对方而已。
“那是,桃子??”玉柔雪华心里当然有答案,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
这前后变化也太大了……
空中,一位长相精致得如瓷娃娃般的银发女孩伫立,她踩着猩红的蝙蝠,一双如帷幕般的漆黑翅翼从身后展开,如红酒般醇浓的双眸写满了漠然,过分白皙的皮肤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搭配上女孩那梦幻般不真实的面容,宛若从画卷中走出。
她抱着与自己身高完全不符的巨大镰刀,一言不发地俯瞰着下方的庞然大物,身上绽裂的伤口以肉眼可见且让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愈合。
这便是血族的种族天赋,强悍到不讲理的‘不死’能力。
女孩之前受到的伤尽数恢复,或许在天道面前,血族的‘不死’不够看,可对付即将切断与世界意志联系的噩兆天使,完全足够了。
见银发女孩的伤势完全复原,噩兆天使不信邪的再度拔~下一片片羽毛轰炸,然后没等她再发出一波新的羽毛螺旋,这只庞然大物的翅膀就已经彻底秃了,给拔~光了。
噩兆天使沉重地摔在地上,溅起了巨大的烟尘。
祂做的孽,现在是祂该偿还的时候了。
因为祂四处释放世界意志的压迫导致伤痕累累的地面根本没法承受祂摔下来的重量,半截身子卡进了裂纹与深渊中。
自作孽不可活。
空中,银发女孩翘着腿,冷冷的俯瞰着下方欲从裂口中将陷下去的身体抽离出来,却无济于事的噩兆天使。
这家伙拼凑自己身体的时候太随意了,完全没想过倘若失去了天道的庇护,祂的身体构造根本无法支撑身体重量,连站起来都成问题。
与此同时,如海浪般掀起一波一波浪涛的琴音回归于平寂。
银发女孩有些诧异地下意识看了眼恩卡的方向,略微动容。
台下,石板已被暗红浸染,恩卡抵着鲁特琴,琴弦与手指上沾满了鲜红之色,而他脸色则无比难看的捂着胸口,好像呼入口中的每一口气都带着无数锐利的尖针,呼入口中,一片浸血。
痛苦到绝望,绝望到窒息。
菲儿对恩卡的意志力有个较为清晰的认知,她明白如果不是真的疼到无法呼吸了,恩卡是绝对不会停下演奏的。
怎么办??
菲儿很想帮上恩卡的忙,可她冷静地发现,此时的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她不会任何治愈魔法,也学不会治愈魔法。
她的血脉所赋予她的能力只能杀敌与破坏,不能恢复与创造。
菲儿看了眼陷入地面的噩兆天使,因为此刻琴音停滞的缘故,光环上的荆棘又重新长了出来,虽说缓慢,但仍看得出来。
倘若这个停顿太久的话,曲子只能重新演奏了。
重新演奏,也就意味着前功尽弃,噩兆天使将重新建立与天道的联系,并且届时不确定恩卡能不能撑着重新演奏完第二遍。
应该是不可能的。
平静地分析,菲儿摇了摇头。
连第一遍的上半部分都无法演奏完,被迫终结,何况第二遍呢?
再来一遍,顶多能为这个岌岌可危的大陆多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结束了么?
若非奇迹发生,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
奇迹会发生么?
自然是不会的。
也就是这个想法刚落地的时候,琴音再度响彻。
菲儿蓦然看向‘演奏台’之上,即将油尽灯枯的吟游诗人重新提起了那把其貌不扬的鲁特琴,目不斜视的盯着曲谱,毅然决然演奏。
分明已经疼到无法呼吸了,他的脸色写满了铁青,呼吸疼到他不能再专注,乃至于不想呼吸。
可他仍未放弃,就为了这个从今往后他再也看不到的世界,燃尽生命的拨响了琴弦。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所有人,坚持不懈本就是一种奇迹,一种不可思议的奇迹。
方才还要挣脱出泥泞的沼泽,噩兆天使又陷了下去。
【终焉与灭罔之章】,下半段,起。
如果说终焉之乐章的上半部分如同大海般喜怒无常,深不可测,时而平静时而激昂,那么下半部分就如同山崩地裂,而后重新开天辟地般震撼人心。
站在石板上的吟游诗人深吸了口气,开始为他平生第一场演奏会,也是最后一场演奏会进行收尾。
有始有终,他一直都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
他的灵魂,似乎在乐曲中获得了升华,超脱了这具四面漏风,残破不堪的皮囊,超脱了天与地的桎梏,超脱了一切束缚。
他挣脱了枷锁,获得了新生,就像眼前破碎的世界。
下半段乐章响起之际,大地复苏,零散的地块开始重新拼凑缝合在一起,下坠的天空逐渐恢复了些许清明,天空的漏洞被云层团团遮掩,似乎想以此方式将之修复。
吟游诗人无视了作用在他身上的所有疼痛,全神贯注,全身心投入在这场让世界聆听的演奏中。
这是他一生中的演奏,听众最多的一次。
水滴滴落地面的声响,或许是酸蚀之雨嘀嗒地面,又或许是自己的血。
他并不在乎。
无论天崩地裂,他都要完成他生命中最后的绝唱。
2024/08/01/1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