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70~风景不错吧？
作者：漢唐歸來 更新时间：2024/7/30 0:09:45 字数：4052
“菲儿小姐，刚才那位是？”恩卡知道自己不该随意去打听别人的家庭关系，可是他没听错的话，刚才那只白毛好像称菲儿是她的孩子？？
有没有搞错啊，光看个头都觉得不可能好吧？
还是说，那是认得干娘？这就更不对吧？
哪有认这么小的孩子当干娘的啊？？
“抓紧赶路吧。”菲儿没有正面回答。
“哦。”知道对方大概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恩卡也就不多在这个问题上停留了。
“菲儿小姐是一开始就料到一定会有人阻挠我们吗？”
“我哪有这么神通广大，不过如果遇到一些阻力，大多都是以这种形式，万变不离其宗，提前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
就是拦路的不是克莉丝汀换作是其他人，菲儿也会用类似的路数跑路。
“原来如此。”
“咳咳……”咯血的恩卡下意识取出一张帕巾捂住嘴，直至那抹刺眼的鲜红浸染帕巾。
菲儿注意到了恩卡的状态，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感觉到对方重病缠身，恐怕命不久矣。
这不是那种还有治愈可能的疾病，当时作为半个神族的菲儿都能隐隐感觉到恩卡身后那即将追上他的病魔，就像是雪球下山一样，越滚越大，不可收拾。
如今与神族更近，与人类更远，菲儿的神通感知力比以前更甚，在她眼里，恩卡就像是一艘千疮百孔不断进水的朽船，辽无边际的海水成为了他的葬身之所，只能朝着幻想般存在的海岸轮廓前行。
他不能停下，一旦停下，不断加剧漏水的船舱将不堪重负往下沉，倒不如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希望赌一把。
“你还撑得住么？”
“没问题。”最关键的时刻了，倘若在这里放弃，一切都前功尽弃。
他是不可能放弃的，哪怕是死在途中。
看一眼对方决绝的神色，一切就都了然了，菲儿没有再询问。
被一群小蝙蝠拽着在空中飞行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恩卡觉得自己一生恐怕不会再体验第二次了。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飞翔在空中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在梦中出现都觉得奢侈，毕竟畏高是刻在人类本能中的，可此刻的他却觉得自己内心意外的平静，就好像这一切对他而言在平常不过了。
不多时，菲儿将他缓缓放下。
“怎么不继续前进了？”
“再往前，我们就能看到噩兆天使了。”意思不言而喻。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无法演出。”
“这样。”恩卡背对过去。“您就将我这样送过去吧。”
“可哪怕你看不到噩兆天使，我也不能确保你能安全。”
“菲儿小姐，您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情与‘安全’两个字沾边吗？”恩卡笑了笑。
是呢。
在决定做出这一疯狂行为的那一刻，两人都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为自己的所有行为买单。
菲儿默默念动咒文，一道漆黑的闪电划过天空，一般燃烧着鬼火的怨毒之剑出现她的手中。
【怨毒之握】再度回应了她的感召。
“谢谢你们。”菲儿默念，将怨毒之握挂好。
被消耗了一次的怨毒之握已经大不如前了，剑身断了一大截，表面上也破破烂烂的尽是崩口。
斩天道的那一剑已经耗尽了它的所有力量了，这便是敢对天道发起反攻的代价。
不过对方既然再度回应了自己的召唤，证明它们也做好了一切准备。
魂飞魄散的准备。
它们冒着这样的风险集结得毫不犹豫，那她再矫情就说不过去了。
背负了如此之多的期望，她不能失败。
小蝙蝠拽着恩卡继续飞行，狂风中，恩卡的身影犹如暴雨中的稻草般有种支离破碎脆弱感，越是靠近风暴眼，风暴就越是剧烈，可对方却没有抱怨一句，就好像所承受的不是自己一样，平静得惊人。
菲儿也有些被恩卡的这份觉悟震撼到了，明白对方到底做出了怎样的抉择，她没有任何废话，一路直冲暴风眼中那抹极为显眼的苍白。
她看见了死亡的沉淀物，对方也感知到了她，那股熟悉的挤压感再度降临在她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
怨毒之握形成无形的黑气屏障，将天道所化的【概念】拦截在外，与此同时，剑刃发出了凄厉的哀嚎与恸哭，剑刃上的怨灵在极速消耗，剑身迅速变得残破不堪。
阴霾笼罩的混沌天空，四分五裂的破碎大地，耳畔前尽是不知名冤鬼的哭泣，如一副地狱的绘卷，哀奏世界灭亡之歌。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菲儿见腻了这样的场景能保持平静很正常，可恩卡就不一样了，作为一个没什么阅历，没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过的普通人，他此刻的情绪平静得有些吓人了。
虽说菲儿仍能感觉到对方那有些颤抖战栗的双肩，但他的情绪稳定得令人惊愕，难以想象他是第一次见识如此浩大绝望的场面。
与天同高面目慈悲又残忍无比的白骨天使，下方龟裂严重的大地与裂纹处无底的深渊，天空犹如被搅混的水，一片混浊，与大地的距离越来越近，似乎奔着要与地面重合。
这样的大场面居然没有让他产生动摇，只是单纯的有些许本能上的不适，可以说想当难得了。
不过菲儿还是有些犹豫，她不确定对方是否还能在这种情况下演奏完整个曲目。
先前克莉丝汀提到过，需要奏响终焉之章方能阻止噩兆天使的灭世降临，菲儿不确定所谓的终焉之章到底是不是恩卡接下来要演奏的曲目，但现在也没有选择了。
直觉很多情况下是不理性的，但这一回，菲儿不知为何的愿意去相信直觉。
这并不是她自暴自弃了，而是一直以来在恩卡身上所感觉到的一切不同寻常，汇聚为了此刻愿意相信他的直感。
已经进入噩兆天使的领域中心范围了。
菲儿想着将恩卡放到哪里好，毕竟这附近的地块都裂开了，后续说不定会粉碎得更严重，或许深渊就是从这里为中心开始扩散的。
以恩卡现在的身体状况，菲儿怀疑他能不能站得稳，将冗长的曲目演奏到最后一个收尾的音符。
探查之间，她物色到了一块白色的石板。
这并不是地块的颜色，那块半插~在地上的大石板有点眼熟，似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这个好像是，之前那座空中祭坛的组成部分？？
应该是被暴风刮到这里来的，正好落到了噩兆天使所在的区域，就好像是……
命运所安排好的演奏台。
这一瞬，连菲儿都迟疑地产生了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轻轻将恩卡放在石板上，现在的他可经不起折腾。
“这里感觉如何？风景还不错吧？”菲儿重新显形落地，歪了歪脑袋。
恩卡背对着噩兆天使，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能感觉到一个不能被直视的庞大生物此刻正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在了他身上。
那个傲慢而强大的怪物，不会去刻意的注视某个人类个体，真的会刻意将视线落在他一个平平无奇的人身上吗？
“不错，风景挺好。”恩卡看了眼面前的断壁残垣与支离破碎的大地，昏暗的天空破了个大窟窿，漏出腐蚀的雨，时不时划过几条苍白的闪电，点了点头。
“喜欢就好。”菲儿将黄金木之剑插~在石板上，瞬间变为了一棵黄金木参天大树。
黄金木之树对付不了领域，但遮风挡雨肯定是够了的。
“你就在这棵树下，进行演奏，可以吧？”
“环境已经很不错了。”恩卡拿出了那只破旧的鲁特琴，拨响了琴弦。“比起曾经我在街头举办的‘演奏会’而言。”
“有一种残缺的美。”
简单的调试音色后，他取出了简陋的支架，将两份乐谱放在了上面，深呼了口气。
“咳……”随意的将咯出的血抹去，当恩卡拿上鲁特琴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变了，就好像这一刻，在他的眼睛里除了眼前的乐谱与手里的琴，再装不下其他东西了。
陈旧的琴弦拉响，不同于世间任何乐器的撕裂音调奏响，给人感官带来一种碎裂感，仿佛这首曲子在撕裂自己的耳膜，这种曲调听上一阵子会显得有些诡谲，就好像透过镜子看自己看久了会让人觉得陌生类似。
曲子正式进入前调。
菲儿看向远处的噩兆天使，领域仍旧撕咬着灵魂，传出哀怨的嚎叫。
阴雨中的白骨天使，没有任何动静。
是弄错了么？
看向已经进入状态，演奏得如痴如醉的恩卡，菲儿继续观察。
陡然之间，她目光一缩，怀疑自己看错了，当她的目光转向地面上通往深渊的裂纹，一只只漆黑的手掌从中钻了出来，手臂无限延长。
这些奇怪的手臂只在他们周围出现，显然是冲着恩卡来的。
菲儿瞥了眼噩兆天使，后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她的手中捏出了五团森白的狐火，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只燃烧的五尾，掠过这些如庭院中肆意生长的杂草般的手爪。
咆哮的白狐将这些从深渊中伸出的手全都撕碎成渣，裂纹中发出的声响犹如一声声来自地狱的恶鬼，伴随着燃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
曲子进入前调末端，菲儿看了眼石板上演奏的身型削瘦的吟游诗人，没有因为这边的动静而分去丝毫的注意力。
他是个纯粹的吟游诗人，也只是吟游诗人，不为其他目的，只为将眼前这首曲子完美的演奏完成。
演奏完这首他从未有机会演奏完的曲子很有难度，他是知道的，在一开始也相当有压力，不过等真正开始演奏起来之后，他就遗忘了压力，遗忘了代表死亡的白骨天使，遗忘了重病缠身的身体，遗忘了周身所处的一切。
他的灵魂仿佛超脱了他的身体，摆脱了肉体的桎梏，获得了升华。
也许只有这样痴迷于一物的人，才能顶着这种环境也有可能演奏完成吧。
换作是其他人，哪怕是再出色的演奏家与吟游诗人，大概也会害怕得四肢发软，连琴弦都拉不开吧，就是能演奏，也只能被周围的声响干扰的心烦意乱。
头调结束了。
“咯吱咯吱……”犹如有人走在年久失修的老旧木楼梯上，令人牙酸的未知声音让人恐惧的同时又烦闷无比。
然而，这一切都没能引起恩卡的注意，他太投入了。
菲儿看向了声源处，那座从未移动过，漠视世界毁灭的白骨山。
刚才的声音，显然是祂发出来的。
祂动了。
先是转向，似乎是在确认方向，随后朝向了他们这边，庞大的身躯零件碰撞在一起发出与之前类似的声响，就在凡人肉眼的注视之下，庞大的躯体一摇一晃地移动，朝着他们过来了。
“你有点过于急躁了。”菲儿扬起了视线。
本来还不确定这首曲子是否就是能够终结噩兆天使的终焉曲目，现在，见着对方这么大的反应，菲儿基本上确定了。
慈悲的面容，摇摇晃晃的可怖身躯，阴雨绵绵中断断续续的音乐，一切都显得那样的诡异。
菲儿站在阴雨中，望着缓缓朝他们靠近的白骨天使。
那尊庞然巨物的速度虽慢，可曲目的进度更慢，菲儿之前就听恩佐说过，单单是演奏完上半章就需要耗费一天的时间。
如今他不知从哪搞到了完整的曲目，这怕是没个两天不会结束了。
而两天的时间，白骨天使就是再怎么慢都能走过来把她跟恩卡锤成馅饼了。
恩卡的确是够专注，外界的任何动静都无法影响到他的演出，可倘若天道的毁灭打击落在凡人的肉身上，该咋样还是咋样，演奏只能戛然而止。
菲儿也明确了自己在这出演奏中的作用。
阻止噩兆天使靠近恩卡。
这个时候，也只有她才能站出来，其他人都做不到。
然而她并没有行动。
她很冷静，知晓这个时候自己没法动，如今她与恩卡之所以相安无事是因为【怨毒之握】替他们挡住了领域。
倘若她走了，噩兆天使的领域一定会第一时间将恩卡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