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74~无量光陨
作者：漢唐歸來 更新时间：2024/8/3 0:05:58 字数：4076
吟游诗人单薄的身躯在暴风雨中摇摇欲坠，好像稍微一阵强烈的风都能将他轻易掀倒，犹如飓风中摇曳的芦苇草，脆弱的根茎随时都有可能被折断。
神经，差不多该麻木了吧。
恩卡不清楚，他的大脑浑浑噩噩，严重影响到了自己的思维逻辑，现在的他连正常的思考都做不到，痛觉神经麻木了，连带着大脑也是混浊不清。
手指上传来些许异样感，由于已经失去知觉了，他感觉不出来自己的手指怎么了。
难道自己那四面漏风残破不堪的肺带来的痛苦都蔓延到手指上了吗？？
睁开有些昏黑的双眼，恩卡才意识到好像是什么东西滴落在自己的手指上，让自己手指上的皮肤出现溃烂了。
腐蚀酸雨……
恩卡下意识抬眼看去，与此同时，一道漆黑的帷幕投下阴影，遮住了他的上方，为他挡住了酸雨。
“……？”他一点点抬眼看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如同金属般富有光泽的银丝绸缎，如凝滞的银河般坠落而下。
“继续你的演奏吧，恩卡先生。”他的上空，银发女孩撑开帷幕般的漆黑双翼，平静地说道。
对呢，他的演奏还没有完成呢，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继续抵着鲁特琴，这把老旧的鲁特琴沾着不少酸雨，却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酸雨既没有在上面留下痕迹，也没有冲刷掉上面的污垢。
好像这把琴的外形一直都是固定的，除了它受世界法则影响而出现的改变以外，任何外界的事物都无法改变它的外形。
刀剑不能，魔法不能，唯有时间可以。
没有多想这位陌生又熟悉的少女是谁，恩卡的直觉告诉他，这位少女不会害他，一切交给她就好了。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将这首迄今为止只成功演出过一次的终焉之曲的最后部分完结。
这没有人可以帮到他。
恩卡的状况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了，回光返照已经过去了，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换作是其他人早就断气了。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倒下，并不是因为发生了奇迹。
他靠着自己的意志力，硬生生撑到了现在。
他自认为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有毅力有恒心的人，换作是曾经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如此果决坚毅，一息尚存也绝不认输的时候。
不仅仅是不能半途而废的决心，他总觉得若是自己就这么放弃了，就是对命运低头，对命运认输了。
他一生中总是在逃避很多事情，对很多事情低头过。
可唯独对这残酷的命运，他不想认输，哪怕只有一次，他也要顶着这副残破的躯体对命运发起抗争。
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一切就是安排好的吗？
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他也要证明自己主宰过自己的命运，他不是被摆布的木头人。
咬着猩红浸染的牙，这一环又一环的演奏场为他而铸就，除了手中的鲁特琴外，他没有其他可以握紧的东西。
琴音充斥起了几分凄凉，却唯独没有低沉的哀怨，宛若壮烈的高亢之歌，响彻瀚空与旷野。
天空的漏洞被这奇妙激扬的琴音修补，大地的疮伤被波澜壮阔的节奏治愈。
逐渐的酸雨停了，如开天辟地般将这四分五裂的大地抚平伤痕。
菲儿注视着这一幕，也明白了所谓的终焉之曲蕴含的含义。
不只有解决作乱的天道分化体，还要修复这片漏风漏雨，无法供人居住的天地。
上半段是除灾，下半段是治愈，缺一不可。
不过这样的修复是有限的，不能将所有灾厄造成的破坏全都修复，在这场灾厄中丢掉性命的人也无法复生。
他们成为了灾厄对大陆造成的永久性疮疤。
如大海般波涛汹涌的乐章末尾，是一阵宁静点缀着轻盈，犹如清爽的海风拂过面颊，几声鸥声渐起。
就好像每次海啸过后，大海总是会恢复以往的静谧，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开头的温和点缀，中间的慷慨激扬与波澜壮阔，最后一切再度回归平静，化为了一道归于平寂的浪花，再无声响。
海浪声消失了。
演奏结束，声音戛然而止。
菲儿收敛双翼，看向那缕刺破阴霾的黎明。
原来正好天明了么？
银发女孩双足轻盈落在地上，步伐款款，生怕弄出半点声响，吵醒那位看上去似乎是睡着了的吟游诗人。
她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倒下的，只知道在她沉醉于欣赏这无与伦比的音乐之际，声音戛然而止，她才注意到挺拔站在演奏台上的年轻吟游诗人已经面无血色的倒在了地上。
“你成功了，祝贺你，恩卡先生。”菲儿走到恩卡跟前蹲下，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哈，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做到，这种地步……”恩卡的声音沙哑，他只能隐隐看到一道黑影伫立在他身前，除此以外，他什么也看不到，也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还是有遗憾啊，毕竟……还差最后的完奏部分，我没有，演奏完。”
“这，大概会留下什么，隐患。”恩卡连胸口的起伏都快没有了，每次呼吸全是血的他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但他还是坚持着，将想要交代的全都交代完。
像个一往无前的殉道者。
菲儿欣赏这样的人，所以她开口。
“还有什么遗言么？”
当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菲儿微微怔了怔。
这个场景让她想起了自己与克莉丝汀初见的时候，当时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也是克莉丝汀蹲在自己跟前，询问自己‘还有遗言么？’。
熟悉的画面与记忆重合。
奄奄一息日暮西山的殉道者，以及面无表情询问着她遗言的拉萨姆博。
只是这次，身份转换，她从殉道者变成了那个欣赏殉道者，成全殉道者的吸血鬼。
身份上的巨大转变没有让她感到丝毫的违和感，反而觉得一切都顺理成章。
“谢谢，您。”
“是我该感谢你。”菲儿垂下视线。
“不，这本来就是我个人的意愿，不为了任何人。”恩卡吃力的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相当难看的笑容。
“无论您出于什么目的，我都感谢您，愿意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助我一臂之力，成全了我。”
“不过，我还是没能将这最后的尾声完结，接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
“………”
吟游诗人疲惫的闭上了眼，摆在台上的乐谱消失无踪，一直陪伴着他的鲁特琴早在他跌倒在地的时候就摔成了两半。
这把鲁特琴就像是完成了它的全部使命，亦或是使用次数归零，坚不可摧，现在却是摔在地上就碎了。
银发女孩单膝跪地，默默阖眼。
至少在最后一刻真正的主宰了自我，他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要厉害得多。
没有过多的时间为这位吟游诗人默哀，诗人的使命结束了，她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菲儿提着燃烧魔炎的巨大骨镰，走到了早已没了动静的噩兆天使跟前，抬手劈向了祂的光环。
这只光环上的荆棘条差不多全都枯萎掉光了，唯独最后几片保留了下来，于其上摇摇欲坠，却怎么都掉不下来。
直觉告诉菲儿，若不将残余解决掉，灾厄就没有终结。
也是在她劈下去的这一刻，像是医学奇迹一样，像是死透了的噩兆天使又活了过来，对菲儿发起了临死反扑。
菲儿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偏头躲过对方的声波攻击，哂笑道。
“堂堂天道分化体，居然想靠装死苟延残喘躲过一劫，也不觉得丢你主子的脸啊？”
看着噩兆天使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这让菲儿想起了一个人。
林玄辰。
“原来如此，你的人格塑造应该与你的原宿主有关吧？”菲儿摸索着白皙小巧的下巴分析道。“明明是天道的分化体，却弄得跟个凡人一样。”
噩兆天使对她怒目而视，尽管对方的脸是石像，但菲儿仍旧感觉得到对方在瞪她，仿佛是在质问她，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祂。
“不好意思，我有个习惯。”菲儿歪了歪脑袋，黑色的长筒高跟靴蹬踩上石像的鼻子，举起了手里的镰刀。
“敌人躺地上，不过去补几刀，我不放心。”说罢，镰刀狠狠砸在石像的光环上，却被一股抗拒的力量弹开了。
这是？？
菲儿皱了皱眉，这股力量她熟悉，跟她试图劈砍天道庇护的时候感觉是一样的。
看样子就是把这个恶心的白骨堆打成碎屑也没用，祂的本体是头顶上的光环，光环不碎，祂就不会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你以为这样苟延残喘就有用了么？”醇浓如红酒般的宝石美目闪烁着狠戾与嘲弄。
“我一样能把你花环上的茅草一点点扯下来。”菲儿将镰刀上的鬼炎引上花环，一阵炽烈的燃尽，花环上的荆棘条却纹丝不动。
不是寻常方式能扯下来的。
菲儿皱了皱眉，轻轻踢了一脚镰刀头。“真没用。”
“……”
骨镰觉得自己很委屈，你自己菜还怪我啊？
当然，这话它不能直说，服侍了这帮白毛团子不知道多少个世纪，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是：千万别惹毛她们，尤其是说那些攻击她们短处的话，千万别作这个死。
不然第二天它就得多一些副业，比如晾衣杆，烤肉架什么的。
菲儿可不知道这只镰刀的内心戏这么丰富，她也自认为自己没这么小心眼。
此刻她在思考，如何将噩兆天使这最后的保命符扯下来。
这是噩兆天使与天道之间建立的链接，既然是与天道有关的东西，肯定都没法用寻常手腕解决。
可不用寻常手腕，她又哪来的非常规手腕呢？？
看了眼手边的另一把剑，【众森权柄】。
除了再生能力与特效以外一无是处的剑就更不考虑了。
非常规的手段，能够斩断天道链接的手段，她有么？？
或许是有的，又或者说，曾经是有的。
无视了噩兆天使对自己投来的讥讽，菲儿阖上双目，尝试召唤。
不出意外的失败了，没有成功，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怎么回事？？
菲儿皱眉，虽说早就猜想到了，可直至她被【天辉】明确拒绝，才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是因为她的血脉过于稀薄，近乎于无了么？
可是，纵然如此，之前她呼唤天辉的时候顶多是得不到回应，而这次与往次有些许不同。
她被那份力量拒绝了。
该死。
为什么不听她的呢？？
菲儿眼神沉了下来。
眼望着面前这个不断对自己发出挑衅的石膏脸，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发誓要它的石膏脸撕成碎片。
可越是这样想，她就越没法得到回应，她的召唤被全部回绝了。
真的要把事情做绝吗？？
菲儿在心中质问道，因为事情脱离她的掌控，让她莫名生出了窝火与烦躁。
不，不对……
菲儿冷静了下来。
她不应该这么想的。
消灭面前这只怪物不是为了她自己，也不是为了特定的谁，是为了整个阿尔伦。
只要铲除不彻底，祂就永远有继续祸害大陆带来灾厄的可能，就像今天这样。
她这么做，是为了根除灾厄的源头，还天下朗朗乾坤。
拜托，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回应我的召唤。
如果不这么做，根绝就不会彻底，就是再把祂封印起来，祂仍有一日会给这个大陆带来灭顶之灾。
一念之下，于一片沉寂的黑暗中爆发出了璀璨的辉泽。
漆黑的甲冑悬浮在空中，拼凑在一起，汇聚成了一把坚不可摧的利剑。
这把骑士剑的剑柄与护手形似骑士的头盔，闪烁着夺目的金绚，银色的剑身笔直不曲，一往无前。
这把剑的剑柄末端系着绳缨，剑身上缠绕着金色的锁链，看上去朴实无华，银色的剑身上却刻满了铭文，这些铭文在缠绕的金色锁链破碎一刻，如同一个个鲜活的灵魂般从剑身上脱离，悬浮于剑刃之上。
以圣伦之名，圣伦意志在此凝聚。
【桎梏之剑：无量光陨】
无秽之剑，无秽之心。
斩。
犹如不知名异世界无声无息的毁灭，在挣脱束缚的铭文之剑下，光环与棘条被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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